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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喧嚣已过，秋风送来阵阵温柔，恬谧的农村大地，褪去了金色的阳光大衣。傍晚的天空，灰蒙蒙中透着些许的躁动。迟归的鸟儿，还已意犹未尽地诉说着如水的生活。纵横交错的农村小巷，用它们的宁静演绎出人生的悲欢离合。风扫过水面，小溪泛起许许多多的皱纹，风干的岁月，在无声中慢慢的流失。最是寂寞的秋天，微冷中带着些许落寞的哀愁。暮秋时节，冰雪早已将北方装扮成晶莹剔透，然而，南方夏天的余威却还不忘在午后大展身手。日落时分，朦胧的秋天，朦胧是世界，恰似那个时代农民朦胧的双眼。

“孩子们，快藏起来，爸爸回来了。”

夕阳的余晖中，一个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落日在他的身上撒下一片金黄，消瘦的脸上，低垂的头发紧紧的贴着两根突出的颧骨，黝黑的皮肤深深地将两个凹进的瞳孔紧紧的裹住，一抹浓密而又散乱的胡子围着低陷的鼻孔，尖尖的下巴上面挂着一张月牙似的嘴巴，黄油油的脸上勾勒出深深的五线谱。一件羊毛似的大衣紧紧裹住身上的瘦骨嶙峋，肩口露出的内衣突出高高的肩胛骨。脚上，一条宽阔的米白色的破旧长裤像裙子一样在布满斑点的脚踝上“飘飘荡荡”，一双似断非断的凉鞋拖着长满老茧的脚。中年人一边走着，嘴里不断的哼着莫名的乡间小曲，下垂的脑袋和麻木的深情仿佛战场上被俘的士兵。

墨斗嫂远远瞥见巷口一个醉醺醺的身影，大惊失色的对着屋内大叫，吓得三个围在餐桌前的小孩像老鼠见着猫一样满屋子乱闯。墨斗嫂约摸三十来岁的光景，长着一双偏斜三角的猫头鹰眼，衬着两条“抑扬顿挫”的柳叶眉，露出一个凹凸不平的光额头，梳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圆圆的下巴上面刻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血盆大口，白净的脸上透着若隐若现的褐色小点，高挺的鼻子突出两个羞答答的浅酒窝。穿着一身白色紧身羊毛，套着一条黑色长裤，外加一双家居轻巧人字鞋，两个耳朵仿佛巡游的野猫，翘的高高的，谨慎身边的一切。墨斗嫂看到中年汉子缓缓地走来，急忙锁了自家的铁门躲到屋子里。

砰，墨斗家，刚刚合上的铁质大门被狠狠的踢开，铁门发出的响声像突如其来的雷声撞击着墨斗嫂忐忑不安的心，一副骨头架子径自闯了进来。“你这糟老娘们，我还没死呢？你就巴不得我不回来。”醉汉愤怒的神情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得躲在角落的三个无辜的小生命不断的哆嗦。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跟你们妈一样，巴不得我早点死。”进门时候的痛骂似乎还不能抒发中年人的心中的愤慨，墨斗恶狠狠的对着三个无辜的小生命，杀猪一样的咆哮。墨斗嫂起初害怕墨斗酒后撒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卧室，现在听到暴风雨的咒骂，心里反而有了底，多年的夫妻生活让她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她轻轻地走出了房门，悄悄地将三个丢了三魂的孩子赶到卧室，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来到墨斗的跟前，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等着他发号司令。

“给我拿点酒来。”这时候，刚刚平静的墨斗又发疯似的嚷道。

“家里没有了。”墨斗嫂恭恭敬敬的说。

“没有你不会去买啊！他妈的老子娶你过门就是为了让你等我什么时候死啊？”血红的眼睛睁的老大，不自觉的青丝跑满了醉汉的整个脖子。

“家里一分钱也没有，叫我用西北风去跟人家买东西……”墨斗嫂委屈地说道，刚才的镇静已经让呜咽所代替。

“这，”墨斗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墨斗嫂，“哭吧，哭吧，非要把我哭死你才愿意。”墨斗无奈地摇摇头，摔了桌子上一个瓷碗，起身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随脚将挡在脚跟的椅子踢了个稀巴烂。“今夜不回家。”杀猪似的嗓音再次从夜色中传来，随着风越传越远，越传越飘渺，到后来终于让疯狂的狗叫打扫的干干净净。

“哎，造孽啊！”墨斗嫂自言自语地说道。“都给我滚出来，吃饭了，吃完之后给我滚到爷爷奶奶家去。叫你们不要回来你们就偏要回来，饿很好受是吧！”刚刚躲在卧室里发抖的三个小不点慌忙灰溜溜的从卧室里溜了出来，灰溜溜的吃了饭，又灰溜溜的从铁门溜了出去。

“滚，跟爷爷奶奶说，我这条老命跟他们的儿子拼了。”墨斗嫂狠狠的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