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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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始！”
老师一声令下，画室里头马上响起了“沙沙”的画笔刷在干画纸上的声音。
在我们这群离开侨中赴广州补习美术的高三学生而言，这种光景可谓是家常便饭。
“全国的美术生都是你们的竞争对手！”
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老师对我们这么说。
我转入了这个班已经过了大半年，但是依然没有办法适应特训班那种僵硬的气氛。

“噼啪”！
就和周围像机器一般不断下笔的同学一样，尽量专心排着线的我手上的铅笔，发出了那犹如小小的悲鸣般的声音，折断了。
我立刻掏出了刀片，想要把坏掉的部分削掉。
可是，刚把断掉的前段削下来，剩下的部分却又像被蛀掉了一样，跟着断成了几小节。
又是次货……我心里很是明白，我们这群学生无疑早就成了奸商和学校的摇钱树，而现在又是考试，因此我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发牢骚。
和心乱如麻的我不一样，同学们还在专心致志地完成着自己的作品。
“哈……”我一边叹着气一边举起了手。

“老师。”
画室里的所有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不舒服，我想回去歇歇可以不？”
站在窗边的老师朝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接着就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平坦声调答道：“不行。”
“那我就回去了……”
我无视了老师的话，抱起挎包就往画室外走。老师接着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心想反正又是那些约定俗成的填鸭式说教罢了。回
头瞟了一眼画室，大家还是老样子，头也不抬一下，在我眼中看来，那简直就像一群只有视线和手指在不断活动着的考试机器。

一到下星期，这次的考试结果就会发表了。
论文化课的话，我一直成绩都算不错，勉强还算是个优等生。不过，一到了你死我活的美术班，仅仅一分的意义也是远不如文化课的影响大
。反正不管以前自己表现如何，在这里我不过是个让人头疼的不良学生而已。
我真的感觉有点累了，尽管那时自己也就只有17岁。

“百名以内都没戏了吧。”
缓步走出宿舍，我边这么想，边叹了口气。
为了一点无聊的想法，我编进了17班，学习远比以往紧张，但那还不是尽头。
学习的内容变得越来越复杂，在本来就已经很激烈的竞争当中，每天变得连睡眠的时间都无法保证。我确切地感到自己渐渐沉没在那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感中，想法也变得愈发消极。

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我走到了一个平时乘巴士都会看到的小公园，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总觉得很想在那里坐坐。

走进了这小小的公园，却意外地发现里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上不少。
从孩子跟着父母的组合，到牵着宠物散步的老人家，路人们络绎不绝。

“这里似乎能消磨下时间……”
刚这么想，公园中央的一组秋千就进入了我的视线内。
……
记得小时候，我是很喜欢玩秋千的。

在那边的孩子们开始玩起了捉迷藏，秋千带一时成了无主地。
我把又厚又重的挎包摆到脚边，坐到秋千上，缓慢地让秋千摆起来。

吱——吱——

金属摩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秋千摇摆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天空中浮着的羊云也变得越来越近。
“就这么放开手的话，会融入到天空中么。”

就这么发着呆的时候，又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视界的边缘。
在放缓了了速度之后看过去，发现面前站了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
那小孩原本以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但是秋千一停下来就突然跑到跟前，开始猛烈地摇起了秋千的铁链，似乎要把我弄
下来一般。

“喂、喂！你干嘛啊！”
大感意外的我提起声音叫道，可那孩子还是执着地摇晃着秋千。

这时候，
“佑仔（貌似这么念）快住手！”
跑来了一位像是男孩母亲般的妇女，并从背后抱住了他。
紧接着，小孩毫无预兆地大声哭了起来。
“不好意思。这小子，一直都很喜欢这秋千的。”
看到这位母亲带着如此歉意，我慌忙离开了秋千。
“我才真的不好意思。明明都已经是高中生了……”
我话还没说完，男孩就像从母亲怀里滑了出来一般，奔向秋千。然后带着仍旧僵硬的表情，开始缓缓地荡起了秋千。
“你看他都不笑的吧？”
小孩的母亲见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那孩子，就坐到我旁边说道。
“那孩子……有自闭症。”
“自闭症？”
那位母亲并没有回答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我读美术的关系，所以看得出她大约是二十岁过半的人。可是她疲惫的表情却竟让她显得有些老。
对于自闭症，我虽然不是知道得很多，但以前有在电视节目里听说过，据说是一种没有有效疗法的“心病”。
而稍微安下心来的那位母亲，就那样子靠在石椅上睡着了。
为了不打扰她，我悄悄离开了石椅，开始靠近她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蹲着看地面的孩子。

“你在干什么呢？”
可是他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没半句回答。
不过稍微注意一下，我发现他正在用手把玩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像是一根掉在地上的橡皮筋。
似乎是很享受橡皮筋的感触，他丝毫不厌烦地一回又一回地拉扯着橡皮筋。
我想了想，打开了放在秋千下的挎包，拿出了笔盒。
“我记得是有的啊……”
在混着自动笔、圆珠笔、钢笔，还有各种颜色的马克笔的笔堆中，我总算找到了那些茶色的橡皮筋，我像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一般地笑了。

蹲在小孩的正面，我把取出的两根橡皮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看好。”我一面微笑着说，一面把两根橡皮筋交叉起来，先后穿在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上。
我打算给他表演的，是一种叫 “Crazy man’s Handcuffs”的小魔术，那是我的某位喜欢魔术的朋友教的玩意。
是一种让橡皮筋看上去像拷在一起了，却又能瞬间分开的不可思议的魔术。
“好了，one.two.three！”
伴着我的声音，拷在一起的两根橡皮筋一下子就分开了。
本该是这样的…………

“诶？怎么这样。”
看着仍然紧紧绑在一起的橡皮筋，我歪了歪脑袋。
“那再来一次。”
我将别人教我的手法，按照记忆一步不漏地做了一遍。
“好的，one.two.three！……啊~~不行啊。”
看着耸了耸肩的我，小孩还是面无表情，只是他的眼睛从没离开过我的双手。
“啊~真是的，怎么老这样……？”
就在我反复了许多遍，正准备放弃的时候。
缠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的橡皮筋，啪一声穿了出来。
“成、成功了……！”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在石椅上睡着的男孩的母亲醒了过来。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麻烦你陪他玩了。”
“不……没什么。”
母亲抱起了男孩，“佑仔，该回家吃饭了。那么同学，再见了。”
“再见。”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牵着手，缓缓地离开的两人的背影，而那孩子，一次也没回过头。

“也是啊……”
我到底有什么好期待的？
虽说不是感到后悔或是孤寂，但心里还是有种被风穿过似的冰冷感。

“回去吧。”
我整理了气息，正打算转身而去时，那孩子牵着母亲的手，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那对黑曜石，恰好面对着我。
像被视线拉紧了似的，我动弹不得，因而稍微顿了下，我也回看了一下他们。
下一个瞬间，那孩子对着我微微地、无邪地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那是无比短暂的一瞬。
但那笑容却给我留下了相当的印象。

“他，笑了……吧？”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我这问题。

只是，我觉得心情痛快了不少。
于是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把脸朝向天空。
眼里映着秋日的天空，心中很是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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